與臺胞的第一次接觸
如今,兩岸交流如火如荼地展開,人員往來頻繁,密切得如同一家人。但38年前的1977年,還很少有大陸人直接接觸臺灣同胞。
1977年2月中國與西非利比里亞建交。我作為首批建館人員被派往那里工作。一天,我館經(jīng)參處一位年輕的同事外出辦事回來說,他見到了海峽那邊的人。大家都仿佛聽到了天外來訊,十分驚訝和新奇。雖然當(dāng)時兩岸關(guān)系處在嚴(yán)重的對立和敵視狀態(tài),雙方?jīng)]有任何往來和接觸,相互之間成見和偏見很深,但是同胞之情還是藏在內(nèi)心深處。大家急切地發(fā)問,他是啥模樣的?是否留長頭發(fā)?穿什么衣服?講什么話?我的同事說,當(dāng)時,他正在銀行辦事,看到一個中國人的背影,后來他回過頭來,他們的眼睛對視了一下,很快就把目光避開了,誰也沒有理睬誰。他穿著一身淡色西裝,個兒不高,人不胖不瘦,看上去30多歲,手里拎著一個公文包,膚色與廣東、福建一帶人差不多,神情顯得有點局促和不安。
過了一段時間,又有幾位同事說,他們在百貨商場、布店、食品店等地方多次邂逅幾位臺胞。能在偏僻的非洲國家見到講漢語的黃皮膚中國人,心底難免升起他鄉(xiāng)遇故知的特殊情愫。后來大家先是試探性地寒暄問候,聊聊當(dāng)?shù)仫L(fēng)土人情,進而介紹各自的一些基本情況,見面的次數(shù)多了,就逐漸熟悉和親近起來。幾位臺胞曾經(jīng)是臺農(nóng)耕隊隊員,后來自愿留下來在當(dāng)?shù)亟?jīng)商和耕作,大多生活在遠郊區(qū)。
大約又過了半年時間,雙方越來越熟悉,臺胞熱情邀請我們?nèi)プ隹汀T谝粋晴朗的星期天下午,一位年輕的臺胞開著車來接我們,我館辦公室主任帶領(lǐng)我和其他幾位同事應(yīng)邀前往。驅(qū)車大約45分鐘時間到了他們的住地,他們的住所掩映在熱帶樹木之中。我們十分高興,當(dāng)雙腳跨入他們的院子,仿佛跨越了臺灣海峽,登上了心儀已久的寶島。我們每個人興奮不已。院子收拾得十分干凈、整齊,花木扶疏,一派盎然生機?闯鲋魅藢G色熱帶作物的喜愛。七八位臺胞已佇立屋前,滿面春風(fēng)地歡迎我們的到來。大家一一握手后入廳坐下?蛷d的布置陳設(shè),彌漫著閩南家居氣息,大多是竹制和木制家具,令人倍感親切。家里的女主人讓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喊我們“叔叔、伯伯”!那稚童帶著幾分羞怯的親切呼聲,如同美妙的音樂入耳,頓時消融了彼此間的陌生和隔閡。我們不約而同地說:“小妹妹真可愛!”主人給我們沏了臺灣特產(chǎn)的高山茶,又從冰箱中取出可口可樂、芬達等當(dāng)時在大陸見不到的飲料,還端出臺灣風(fēng)味糕點。我們都是平生第一次嘗到具有臺灣特色的食品,感覺美味,更感到一種難得的親切。臺胞們也高興地品嘗我們帶去的北京果脯、芝麻糖、花生、瓜子等。小女孩高興地邊吃邊說:“真好吃!”我們還帶去了龍井茶和長城葡萄酒。他們仔細地欣賞著杭州西湖和長城的標(biāo)識,連連夸獎。
雙方邊吃邊聊,在笑聲中度過了2個多小時。告辭時,他們一直送我們到院外路邊,小女孩更是揮動小手不住地喊著:“叔叔、伯伯,再見!”這是我第一次與臺灣同胞聚會,他們的彬彬有禮、熱情好客和勤勞樸實,傳承著中華民族的傳統(tǒng)氣質(zhì),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后來,我們和臺胞經(jīng)常往來,親如一家。他們向我們每人贈送了尼龍T恤衫,大家都十分喜歡。當(dāng)時尼龍服裝在大陸還不多見,很受歡迎。由于當(dāng)?shù)厥卟似贩N較少,臺胞有時還送來自己種植的新鮮蔬菜和水果,每次都洗得干干凈凈,并精心地包裝好。我們每一次接到他們的禮物,總是感到同胞間才有的真情實意。
1980年4月,當(dāng)?shù)仫L(fēng)云驟變,一夜間發(fā)生了軍事政變。槍聲四起,社會治安惡化。我們與臺胞互致問候和相互關(guān)照。他們來電話反映,搶劫、騷擾時有發(fā)生,擔(dān)心遭到不測,惶惶不安,請求幫助,希望我們替他們保管辛辛苦苦掙來的血汗錢和貴重物品。患難時的囑托,是對我們最真誠的信賴。局勢進一步惡化后,他們決定離開,我們冒著危險駕車將他們送至機場。那位我們?nèi)ニ易隹偷男∨⒄f:“謝謝叔叔、伯伯!”一位40多歲的先生臨別時告訴我們他的故事,他1949年隨叔叔去臺灣,此后日夜想念在大陸的老父親,期盼有一天父子重逢,說著說著泣不成聲。我們安慰他說,骨肉同胞一定能團圓。
飛機起飛了,我們替他們懸著的心放下了,祝福他們一路平安到家。也盼望我們還有見面的那一天。(苗耕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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