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月7日,漁樵村村民劃著小船回家。 本報記者 周有強攝
閆斗菊看著被洪水洗過的家。 本報記者 周有強攝
武漢轄區(qū)內(nèi),大大小小的湖泊河流星羅棋布。從漁樵村到主城區(qū)的直線距離只有57公里。
閆斗菊站在剛剛才從大水中露出全身的房子里凄然一笑:“收拾一下,還是能住人的!
洪水來前,村民撤離時,民警姚衛(wèi)群卻留了下來。經(jīng)歷過四次抗洪,他對20年前“人在堤在,誓與大堤共存亡”的口號記憶猶新。
重建時,劉煥明總要四處借錢,村里一位老爹都盡力幫他。新收了棉花給老爹先打一床棉被,水稻成熟先給老爹嘗嘗,對他而言,這就叫恩情。
家在分洪區(qū)是什么感受?無奈中生長頑強,失望里萌芽希望,人們在學(xué)習(xí)如何與自然和解。
1次、2次、3次、4次……
自從1983年12月嫁到魚樵村,閆斗菊記不清自家的房屋“被淹了多少回了”。
魚樵村是武漢市蔡甸區(qū)消泗鄉(xiāng)的14個行政村之一。消泗鄉(xiāng)距離武漢主城區(qū)79公里,由于地勢低洼,歷來被稱為“水袋子”,遇大雨“十有九淹”。過去半個世紀里,這里兜住了武漢大部分洪水。有時候水淹到腳踝,有時候齊腰深,還有些時候,整個村莊都浸泡在水中……
從23歲花信年華到55歲知命之年,32年間,洪水一次又一次席卷了閆斗菊的家。她連同她所在的村莊,又一次一次從洪水中站了起來。在這片云夢澤之地,人們與水為伴,與水相斗。
“結(jié)婚前,沒想那么多;等考慮周到,晚了!彼掷锬弥话延陚,從船上跳進泡在水里20多天、剛剛才從大水中露出全身的房子里,回過頭,凄然地看著。
打了水漂
8月7日,立秋。
大半個魚樵村還浸泡在汪澤之中,又迎來一場雨。
閆斗菊和一袋蛇皮袋行李、兩箱方便面,擠在一只不到1米寬的小船上。岸邊的人輕輕一推,船夫用桿一撐,搖搖晃晃地,朝著水澤深處的家出發(fā)了。
船只漂在浮萍綠草間,目之所及,隨處可見大水沖過的痕跡:漂浮的房梁、垮塌的民屋、掛滿垃圾袋的枝丫、斜靠在墻邊的木門和只露出紅色瓦頂?shù)膸?/p>
7月5日,由于暴雨連綿,消泗鄉(xiāng)多處湖苑民堤出現(xiàn)險情。蔡甸區(qū)決定:緊急轉(zhuǎn)移消泗鄉(xiāng)12個村共計1.6萬名群眾。閆斗菊便是這1.6萬人之一。
轉(zhuǎn)移到安置點后,這是閆斗菊第一次回到家中!俺弥唤迪氯ィ氚盐堇锸帐耙幌,總是要回來的!
是啊,總是要回來的?墒窍铝舜,進了門,這棟已顯露破敗印記的一層半磚房內(nèi)的景象,還是讓她吃了一驚。
廚房的地板上堆滿了泥土、樹枝和木塊;灶臺上積了一層厚厚的泥沙和黑屑;綠色的不明粘液凝固在一口大鍋里,被洪水“煮成”了漿糊。踩在骯臟松軟的沉積物上,穿過廚房,在走到客廳的過道間,被水掀翻的木桌、橫倒豎歪的房梁、已經(jīng)斷裂位移的土坯墻以及各種亂七八糟的雜物,雜亂地攪在了一起。
沒有粉刷的粗糙泥土墻體上,滿是烏黑的印子,墻上1米多高的水漬,顯露了洪水這只猛獸留下的爪印。盡管水已經(jīng)退出了房屋,在污水里浸泡了20多天后,混合著家禽排泄物、公廁糞便和死魚死鴨的腐臭氣息彌漫在空氣中,一陣陣地,讓閆斗菊不得不捏鼻屏息而行。
相比雜亂的屋子,更讓閆斗菊憂慮的是農(nóng)地。洪水來前,家里的6畝玉米和4畝黃豆,葉子都開始黃了。扁平寬大的葉叢中,一根根玉米棒又粗又壯;一株株黃豆苗莖稈硬實,也結(jié)滿了肥大的黃綠色豆莢。
如果沒有這場水災(zāi),閆斗菊現(xiàn)在應(yīng)該處于每年最忙的收割時節(jié)。可是現(xiàn)在,“全被大水沖走了”。
過去,一年的收入被大水“沖走”,為了供孩子上學(xué),居住在閆斗菊家對面的劉煥明不得不到處借錢過日子。
那時,村里高地上有一位如今已80多歲的老爹,每次都盡力借錢給他。等到下一年,收上棉花了,劉煥明總會先打一床棉被給他;水稻成熟了,總會先送去讓他嘗嘗鮮!皠e人在你困難時幫助了你,這份情,永遠也還不清!
現(xiàn)在,孩子們都已長大,可以掙錢了,家里的壓力也小了。48歲的劉煥明雖然依舊焦心,卻沒那么無助。他只是一邊感嘆,“現(xiàn)在種地是越來越不掙錢了”,一邊用手指掰著:前年,玉米一公斤2.2元,去年只有1.8元,今年價格估計會更低。
閆斗菊家的28畝魚塘,也被這場大水沖走了。塘地的水草,像是被鏟車連根拔起,翻到了塘外的鐵絲網(wǎng)上;鐵絲網(wǎng)被撕出了一道道口子,“缺胳膊斷腿”,難以再次合圍住魚塘;魚塘里的魚早已被水流沖走,不知所蹤,只剩下些翻著魚肚的死魚了。
提起魚塘,去年剛剛擴張承包了45畝的楊先平一個勁兒地嘆息著。他很清楚一場大水意味著什么——“淹一次,三年才能回到正常的生活”。
2015年時,魚市行情不好,楊先平魚塘的魚,有許多沒賣出去。今年變成魚苗,本想用來翻本。如果一切順利,到今年冬至,魚苗都長大后,全部賣出去的話,至少有25萬元的毛收入,8萬到9萬元的純利潤。
小兒子也到了該結(jié)婚的年齡了。他本打算等賣了魚,把手里的錢湊一湊,就給兒子湊出一個房子的首付來?墒乾F(xiàn)在,“買房的錢全打了水漂”。楊先平坐在小板凳上,揮舞著雙手,擠出苦苦的笑。
“搞不贏的”
在打水漂之前,楊先平盡力了。
冬天筑壩,夏天防汛,每年7月到9月,水位是最重要的度量衡。生活在這里的人們,熟記著自家的海拔,對照著大壩上的刻度,計算著自己的生活。
可是,今年的雨太急了。氣象部門的數(shù)據(jù)顯示,從7月5日早上8時至7月6日凌晨6時,消泗鄉(xiāng)降雨量達200毫米,“24個小時,下了全年三分之一的雨”。
“水來得太快了,搞不贏的”。7月5日,下午6點過后,有人來敲門:政府要組織大家轉(zhuǎn)移,公交巴士就停在魚樵村村委會附近。和水打了一輩子交道的漁民楊先平知道,大水又要來了。作為杜家臺分蓄洪區(qū)的組成部分,消泗歷來要承擔(dān)洪水洶涌時的調(diào)蓄與分洪重任。杜家臺分蓄洪區(qū)位于長江與漢江的交匯地帶,歷史上曾經(jīng)是長江的天然洪泛區(qū)。像這樣的分洪區(qū),全國共有97處,共3.06萬平方公里,蓄洪面積約等于7166個西湖。
自1956設(shè)立后的60年內(nèi),杜家臺蓄洪區(qū)已啟用分洪21次。消泗也曾在1983年和2010年,因為分洪而兩次實施大轉(zhuǎn)移。
自新中國成立以來,67年間,內(nèi)澇、長江倒灌、漢江分洪……消泗遭遇大大小小的水災(zāi)多達數(shù)十次,有時候甚至一年兩次。
楊先平記憶比較深的,就有8次,包括1964年、1983年、1984年、1991年、1996年、1998年以及2016年。這幾次,他的房屋都被淹了。
但楊先平還是舍不得走。他穿上下水衣,在瓢潑大雨中趕往魚塘,把柴油機、抽水泵、船只和電線等運到了高臺上。還有用來喂魚的小麥,13500公斤,用麻袋碼著還放在一樓的客廳里。這也得搬到高臺去,“否則大水一來,全部泡湯”。
必須爭分奪秒,他一直忙到了夜里很晚,臨睡前,還把家里一樓的家具搬到了二樓。魚塘的網(wǎng),只能第二天去扎了。盡管扎了,魚也不一定留得住,但不扎肯定會被全部卷走。
希望明天的雨能小點,潰口處的水來得慢些,楊先平還想著,“1998年那么大的洪水都沒轉(zhuǎn)移。萬一第二天雨就停了,水下去了呢?”
其實,楊先平并不是唯一這么想的人。魚樵村村支書陳為炳說,村里3640人,超過三分之一的人外出打工,今年實際轉(zhuǎn)移的人數(shù)只有2400人,“最不愿意走的,絕大多數(shù)是住在高臺的老人。他們舍不得家里的東西,也覺得住得高,水淹不了,抱有僥幸心理!
“這期間村子可是停水停電的,天氣熱怎么辦?沒有水怎么辦?”陳為炳總會勸說這些老人,現(xiàn)在安置點有吃有喝的,還發(fā)放生活用品,條件挺好的。
后半夜,雨勢不停。大水就要漫過來,不走不行了。早晨,帶著遺憾和不舍,楊先平不得不坐上公交,離開村莊,去往災(zāi)民安置點。
閆斗菊是5日晚上走的。被如豆的大雨打濕了全身,她上車后發(fā)現(xiàn),整個公交車上的氣氛異常凝重。雖然旁邊坐著的都是相識的鄰居,但沒有人聊天。
劉煥明收到轉(zhuǎn)移的消息時,正抱著被電閃雷鳴嚇哭的孫子。兒子和兒媳都出去打工了,把1歲的孩子留給了他照看。
當(dāng)晚10點,匆匆忙忙中,還沒把一樓剩下的家具搬完,劉家兩老一小匆忙上了公交車,洪水就要來了。
劉煥明還真見過洪水來臨時的樣子。1983年,杜家臺炸堤分洪,魚樵村全村的房子都被淹了。
那會兒,政府還沒有像現(xiàn)在這樣,專門派人派車來轉(zhuǎn)移群眾。他們?nèi)?1口人就帶著鍋碗瓢盆和油鹽醬醋,在村子的高臺上搭起帳篷住。由于是炸堤分洪,潰口幾百米、幾百米地裂,水流來得特別快、特別急。劉煥明在高臺上,看著自家那片土砌的瓦房“一下就被大水捂住了,只露出了一個個屋頂”。
瓦房在水里一泡,基本上都倒塌在了洪水中。后來,高臺也被水捂了,劉煥明一家只好坐著船,到臨近的仙桃市西流河鎮(zhèn)去避洪。
等大水退去,他們從仙桃市回來,用政府發(fā)放的油氈瓦,花了7天時間,在原來的地方又重建了房屋。
筑堤建垸
當(dāng)劉煥明、閆斗菊和楊先平先后從魚樵村撤離時,消泗鄉(xiāng)派出所的副所長姚衛(wèi)群卻留了下來。
村民們離開時,害怕洪水將房子的大門沖毀,都將家門敞開著。這是長期生活在分洪區(qū)和洪澇頻發(fā)地域的人們的生活經(jīng)驗。
在長達一個多月的時間里,姚衛(wèi)群和他5名民警同事全天候駐守在這片面積超過140平方公里,相當(dāng)于19608個標準足球場大小的土地上,以確保村民們的財產(chǎn)安全。
1993年參警,姚衛(wèi)群一直在消泗鄉(xiāng)內(nèi)工作,參與了1996年、1998年、2010年和2016年洪災(zāi)的抗洪搶險工作。從1996年到2016年,20年間,姚衛(wèi)群和消泗鄉(xiāng)村民對抗洪水的手段和能力也在悄然進步。
1996年,為了阻擋洪浪,姚衛(wèi)群和同事不得不把割下的蘆葦,扔到堤壩旁的水里,再用木樁固定;現(xiàn)在,他們只需要把用高分子防水透氣材料加上布料復(fù)合面料制成的防水布,往水里一鋪,就可以達到相同的效果。
20年前,為了加固堤壩,從各村前來支援的村民扛著沙袋、背著土方、推著翻斗車,那時候的口號是“人在堤在,誓與大堤共存亡”;今年,偌大的堤壩上,在汛情不緊張的時候,只是幾輛貨車裝著石料、木樁和編織袋在來來回回地穿梭。
裝備升級了,機械發(fā)達了,氣象預(yù)報也越來越準了。但這些,似乎都沒有減緩洪水肆虐的步伐。
在62歲的老村支部書記龔建波眼里,魚樵村早已不是他小時候的樣子。那時候,村民的房子就建在湖上。往遠處一望,不是蘆葦蕩,就是白茫茫的天際一線!俺鲩T就是水,出行都離不開船。”
由于地處分洪區(qū),人煙稀少,即使到1957年,全村也就600多人。上個世紀70年代,從臨近的沔陽遷來許多移民,沔陽是過去的叫法,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改名為仙桃。
當(dāng)時,沔陽地少人多,一個青壯年做一天工,只能賺到三四角錢的工分,每天都是半飽的狀態(tài)。而在魚樵村乃至消泗鄉(xiāng),做一天的工,可以賺一元錢的工分,不但可以填飽肚子,有時候隊里還會分余糧,“生活水平比沔陽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”。
隨著移民增多,村民們開始在分洪道一側(cè)筑起圩堤,依洪堤建起圩垸。原來的湖泊變成了村民的農(nóng)田,種上了玉米、黃豆和芝麻;原先的水域也被切割出一口一口魚塘,養(yǎng)上了魚苗、龍蝦和螃蟹。
分洪區(qū)雖然有危險,但是越來越多人來此定居,零星的房屋形成密集的村落,連成了一片。為了保住農(nóng)田,村民們必須努力修筑大壩,因為在夏天,民垸內(nèi)的水位,低于河道里的水位,不修堤壩,這里就是一片濕地。
龔建波記得,到上個世紀70年代末,魚樵村就已聚居了3600多人,“超過80%都是從外面遷移過來的”。
總面積達614平方公里的杜家臺分蓄洪區(qū),正是由魚樵村這樣21處大大小小的民垸,以及自然洼地和分洪道組成的。
也正是在這個時間段內(nèi),武漢湖泊總面積急劇減少,僅1973年~1979年間,湖泊面積就減少超過300平方公里,萎縮近30%。湖泊面積的減少,再加上城市快速擴張造成的地面硬化,使得土地的納水能力大為降低。
不過,湖泊數(shù)量的減少并不是今年武漢市內(nèi)澇的主因。武漢市水務(wù)局7月6日表示,武漢遭遇內(nèi)澇主要有地勢低、暴雨頻發(fā)、外江水位不斷上漲、排水系統(tǒng)建設(shè)標準偏低等原因。
1998年長江發(fā)生特大洪水后,國務(wù)院提出“平垸行洪、退田還湖、移民建鎮(zhèn)”的政策。與此同時,國家不僅對蓄滯洪區(qū)實行嚴格的人口政策,限制區(qū)外人口遷入,鼓勵人口外遷,還不斷加強長江干流的堤壩建設(shè),并于2006年建成了三峽大壩。
在閆斗菊的記憶里,上一次房屋被淹已是1998年的事情,“十幾年了,還挺平安的,哪想到今年又發(fā)水呢?”
水利部在此前接受媒體采訪時指出,長江流域防洪工程體系中,存在不少重要支流和湖泊堤防還沒有加固,一些連江支堤與長江干堤沒有形成封閉保護圈,大多數(shù)中小河流防洪能力偏低等問題。
老支書龔建波見識多,他分析,今年長江干流保住了,說明長江堤防建設(shè)得不錯!敖窈螅懿荒馨呀ㄔO(shè)長江干流堤防的經(jīng)驗,運用到內(nèi)湖內(nèi)河的堤壩建設(shè)上呢?”
搬出分洪區(qū)
無論堤防建設(shè)能不能得到加強,被轉(zhuǎn)移的村民還得回到洪水退去后的家園。
劉煥明現(xiàn)在居住的這座房子,重建于1991年。為了防洪,特地加高了地基,在房子外建了十幾級石階。
這些石階記錄下了不同年份的大水曾吃水的位置:1996年,大水淹了臺階兩格;1998年,洪水沒了三格石階;今年,水流直接沖到了門檻處。
看著房前的積水,他一臉惆悵。在水退之前,什么也做不了!澳贻p人還可以出去打工,可像我們這個年紀,誰要?”
其實,如同中國的許多農(nóng)村,魚樵村的年輕人也大多出去打工了。而且不僅他們自己沒打算回來,父輩們也不希望他們回來,“回來分洪區(qū),難道再受洪水的苦嗎?”
今年的魚苗全部被淹,楊先平籌劃,如果明年養(yǎng)魚的本金不夠,那就喂蝦子或者螃蟹,如果有人來承包的話,他就把魚塘承包出去。盡管他也知道,這樣的幾率很渺茫了。一個外地的老板投資了4000多萬元,在魚樵村旁邊的張家大湖里種蓮藕,結(jié)果今年全被淹了!皠e人不知道這里的情況,可能還來;知道了,誰還愿意來?”
事實上,按照《防洪法》的規(guī)定,被劃為蓄洪區(qū)的地方必須嚴格控制產(chǎn)業(yè)和人口,否則違規(guī)資產(chǎn)將得不到合法賠償,盡管賠償標準本身也很低。
正因如此,消泗鄉(xiāng)到目前為止“沒有一家工廠”,大多數(shù)村民靠養(yǎng)魚種地為生。
這樣的經(jīng)濟條件,再加上地勢低的特征,使得每次洪水來襲,消泗都首當(dāng)其沖。消泗地處通順河行洪道的南側(cè),北側(cè)是洪北大堤,保護著沌口、常福、永安和侏儒等廣大人口密集地區(qū)和工業(yè)園區(qū)免受洪水威脅。
年輕時,楊先平也想過積攢點錢,搬出村莊,“哪個不想從這里搬走。窟不是沒有條件!
魚樵村下轄興無垸和漁漢垸,前者地勢較高,后者地勢較低,更經(jīng)常被水淹。2010年全村分洪大轉(zhuǎn)移后,魚樵村就曾向消泗鄉(xiāng)打報告,希望能將漁漢垸的40多戶村民集體搬遷到興無垸去。
“我們都做好了村民的工作,對房屋進行了登記,就等拆遷了,結(jié)果由于鄉(xiāng)政府財政緊張,申請的匹配資金不到位而放棄了!濒~樵村現(xiàn)任村支書陳為炳說。
甚至,還有蔡甸區(qū)人大代表曾經(jīng)提案,希望對整個消泗鄉(xiāng)進行整體搬遷,“劃定一個地勢較高的穩(wěn)定的安全區(qū)”。但提案報上去,至今還沒有回應(yīng)。
陳為炳也知道,搬遷不僅僅是另找一塊地的問題,還有就業(yè)、醫(yī)療、教育、交通等一系列問題。
水利專家向立云曾表示,從全國范圍的現(xiàn)狀來看,淮河流域的蓄滯洪區(qū)使用頻率最高,2003年淮河大水以后,很多蓄滯洪區(qū)的人口都搬遷了;海河流域有20多個國家級蓄滯洪區(qū),但是長時間沒有使用,人口也沒有搬遷,管理相對比較松散;而長江流域,1998年洪水之后也搬遷了一些人口,但再往后,推進蓄滯洪區(qū)安全建設(shè)方面做得并不多。
如今,經(jīng)歷的洪水多了,楊先平也慢慢習(xí)慣了。讓他稍感欣慰的是,自己的大兒子已經(jīng)離開湖區(qū),在武漢市蔡甸區(qū)經(jīng)濟開發(fā)區(qū)買了房子,“以后不用再受洪水的侵擾了”。這也是他執(zhí)著地想為小兒子在城市里買房的原因,不僅僅是因為城市的條件好,還因為這就意味著他可以永遠離開分洪區(qū)。
“自己做不到的事情,只有讓子孫來完成了!睏钕绕竭@樣想著。
生活在繼續(xù)
其實,在消泗鄉(xiāng)所有受災(zāi)的村子中,與魚樵村臨近的九溝村,才是最嚴重的。61歲的代義寬在安置點待了25天后,盡管還可以繼續(xù)住下去,但他還是決定回家,即使水還未完全退去。
他曾在7月15日偷偷跑回來過一次。那天,穿著下水衣,蹚過幾百米齊腰深的臭污水,才終于踏進自家屋內(nèi)。一樓沒來得及搬動的家具已完全浸泡在了水里,他爬上樓梯,到了二樓,脫了衣服,找了張椅子坐下。
“魚沒了,菜沒了,稻沒了,什么都沒了”,這位兩鬢微白的老漢在腦海里一邊盤算著,一邊將眉頭皺得更緊,“今年損失了多少?明年怎么生存?拿什么搞投資?生活如何繼續(xù)?”
枯坐一個多小時后,他從嘴里擠出三個字:想不清?伞跋氲们,生活得過下去;想不清,生活也得過下去”。
這兩天,村支書也找過他們,說政府組織的災(zāi)后重建方案正在落實下來。晚上9點,關(guān)掉手電筒的光,點了蚊香,他們便在黑沉沉的夜里睡去。
夜晚來臨之前,閆斗菊有的忙了。打量了一圈自己的房子后,她輕輕地說道,“收拾一下,還是能住人的”。
這句話算是自己給自己的安慰吧。1998年特大洪水時,孩子還未成家,很多地方還需要用錢,家里的魚塘被淹在水里,她一路哭到了安置點;2016年,魚樵村再次進水,她沒有再流淚,“任何人都不想淹水,但沒有辦法。這是人扛不住的,人不能與天斗”。
在閆斗菊的眼里,沒有洪水的消泗鄉(xiāng)還是很美的。夏季,玉米棒還未結(jié)出,堤內(nèi)是滿眼翠綠欲滴的青紗帳,堤外是在碧綠蓮蓬間盛放的荷花;秋天,到處都是秋收的喜悅,黃豆和玉米黃燦燦的,惹人高興;冬天則是一望無際的蘆葦,以及從北邊飛來過冬的候鳥和野鴨。
“這本來就是休水的地方,不要與大自然做斗爭!遍Z斗菊算是想明白了,現(xiàn)在國家提倡退田還湖、退耕還湖,不都是在做著與大自然和解的工作嗎?
閆斗菊希望洪水能早點退去。這樣,她還能趕在9月中旬之前,在地里種下幾渠油菜。等到來年春天,這些油菜開花了,她想,在陽光下,那一定是一片金黃色的花海。
[責(zé)任編輯:張曉靜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