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難當前,感動并不難,難的是反思;反思也不難,難的是行動;一時的行動其實也未必難,難的是持久戰(zhàn)。這持久戰(zhàn)的敵人,不是大自然,而是一切冷漠、犬儒與自私
“汶川時間”進入災后重建。較之搶救生命的壯烈,災后重建是一場任務更加繁難、時間更加漫長的持久戰(zhàn)。中國當然有信心、有能力打贏這場持久戰(zhàn),因為國家意志堅定,國力今非昔比。但如同災難之后搶救生命的舉國救災行動一樣,在開放、透明中凝聚全民共克時艱,同樣是打贏這場持久戰(zhàn)的必要條件。
能夠持續(xù)凝聚全民共克時艱的,只能是解放思想。
正是思想解放,才使得這次救災的信息空前透明、新聞空前開放,才有了第一時間允許外國媒體到達災難現(xiàn)場,才有了以志愿者為代表的民間力量廣泛參入救災,才有了在新中國的土地上首次出現(xiàn)境外救援隊的身影,才有了紅十字會管理費問題和帳篷事件等在第一時間被網(wǎng)民提出質(zhì)疑并及時得到官方回應。
事實證明,這所有的“第一”,對救災不僅沒有添亂,反而是前所未有的幫忙;不僅無損政府形象,反而是政府得道多助;不僅未搞亂人心,反而喚醒大愛凝聚民氣。
既如此,接下來的災后重建,沒有理由不進一步解放思想。通過解放思想,將舉國抗災中實現(xiàn)的進步制度化,災后重建不僅是災區(qū)的重建也是國家的重建,不僅是物質(zhì)的重建也是精神的重建,不僅是民氣的重建也是體制的重建。
解放思想才能深刻地檢討。化悲痛為力量,前提是化悲痛為思考。災難固然是大自然“天行有常”,但引起廣泛質(zhì)疑的豆腐渣教學樓問題,不僅應拿出令人信服的調(diào)查并公正地問責,更要考慮如何在災后重建中真正提高學校、醫(yī)院等公共建筑的抗震強度。通過檢討,換來震不垮的學校,推動國家進步,花朵才不會白白夭謝。
不僅是災區(qū),也不僅是學校,豆腐渣建筑堪稱腐敗的標本,腐敗不是秘密的種種秘密,幾乎盡藏此渣中。要想建設震不垮的學校,在災后重建中,就必須徹底改變少數(shù)人暗箱決定公共事務的現(xiàn)象,徹底改變過多依靠“自體監(jiān)督”的弊端,真正實行民主參與、民主監(jiān)督,讓公民成為決定公共事務的主人。解放思想,通過“體外監(jiān)督”祛除腐敗痼疾,災后重建完全可以成為民主反腐的試驗田。
災后重建,也完全可以成為推進政治體制改革的試驗田。隨著救災和重建的錢物陸續(xù)發(fā)往災區(qū),民眾對能否公平分配以及如何分配的關注日益上升。最基層的農(nóng)民其實不乏最有智慧的創(chuàng)造。據(jù)新華社報道,在四川綿竹地震災區(qū),齊天鎮(zhèn)雙林村一組受災群眾想出了這樣的分配救災物資辦法:89人的村民小組,選出臨時負責人和監(jiān)督人,把救災物品分成9堆,每10人一組,每組再選出一名代表出面抓鬮,抓到哪堆就拿哪堆,每組領回救災物品后再分配。不要嘲笑抓鬮太土,其所體現(xiàn)的民主精神既先進又現(xiàn)代。這生動地表明,民主是個好東西,農(nóng)民兄弟實踐起來更是個好東西,從一個村民小組,再到一個鄉(xiāng)鎮(zhèn)一個縣,只要真正實行民主,公平公正就不是奢求。
這種試驗田的作用,還可以推進到災后已成為焦點的紅十字會等公益機構。讓紅十字會等公益機構的運作徹底地置于包括政府、人大、政協(xié)、民意、輿論在內(nèi)的嚴密監(jiān)督之下,讓每一分捐款都不被玷污,不僅是對海內(nèi)外所有愛心的最大呵護,更可以成為陽光標本,今后所有的公共機構、公共事務都可以循此監(jiān)督。
災后重建是持久戰(zhàn),需要長期的機制。把這次救災高效率推廣至全國,把動員民眾凝聚民心的透明度推廣至全國,把抓鬮分救災物資的農(nóng)民智慧像當年大包干那樣推廣至全國,推廣至一切公共事務,進而開放媒體監(jiān)督,開放民間社團,建設公民社會,推進政治體制改革,都是長期機制的重要組成部分。
建設這些長期機制,都離不開解放思想。
多難興邦,不只是安慰和勵志,而是付出高昂代價之后真實的歷史機遇。把握這機遇,是對逝者的大慰,更是對生者的大愛。要抓住救災和災后重建的契機,加速一些過去或因求穩(wěn)怕亂而投鼠忌器,或因患得患失而裹足不前,總之是因思想不夠解放而遲遲難以推行的改革,果敢地突破重重阻力,重新制定時間表,讓改革的力度更大步子更快。
同時,災難不僅帶來刻不容緩的壓力,使得拖延與虛耗成為一種罪,也凝聚起眾志成城,升華出風雨同舟,推進改革由此獲得了更加強大的動力與支持。
國難當前,感動并不難,難的是反思;反思也不難,難的是行動;一時的行動其實也未必難,難的是持久戰(zhàn)。這持久戰(zhàn)的敵人,不是大自然,而是一切冷漠、犬儒與自私。
人們都說,在災難之中,許多平平常常的小人物是最偉大的,他們是我們民族的脊梁。那我們理當善待自己的脊梁,努力不讓任何天災或人為的不公不義損害自己的脊梁。贊美人性之美,就要把人性貫穿于我們的公共生活;人性的公共生活,從災后重建做起。(本刊編輯部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