財經國家周刊報道 國際金融危機后,中美經濟關系發(fā)生了微妙的變化。借助于一系列政策扶持和內在優(yōu)勢,當發(fā)達國家經濟仍在努力掙扎時,中國經濟率先站穩(wěn)企好,中美經濟似乎存在一點溫差。
在這樣一個時間節(jié)點,第二輪中美戰(zhàn)略與經濟對話在北京舉行。
美國經濟是否還處于低谷?如何實現中美之間的貿易再平衡?后金融危機時代中美經濟合作的熱點在哪里?就這些問題,《財經國家周刊》專訪了經濟學家、北京大學民營經濟研究院院長厲以寧教授。
《財經國家周刊》:從近期一系列經濟數據來看,美國經濟似乎還停留在底部區(qū)間,就業(yè)問題也不理想,在從危機到復蘇的過程中,美國經濟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?
厲以寧:經濟增長的周期跟就業(yè)的周期是不對稱的,經濟滑坡在前,上升也在前,就業(yè)問題滑坡雖然晚一點,但是上升是更晚的。美國從經濟角度看,是起來了,但是它的就業(yè)問題一直很嚴重,最近才稍稍有點好轉,這是第一點。
第二,美國的金融領域還不知道接下來會出什么問題,這是很難預料的。比如說最初的危機是兩房(房利美和房地美兩大公司)危機,后來是雷曼銀行,現在又出了高盛事件,每次這種事件出來對它都是有影響的,影響的是人們的信心。
第三,美國跟西歐之間的關系是相當密切的,希臘危機出來后對美國經濟也有影響,希臘的影響可能還小一點,但下一個(發(fā)生危機的國家)是誰呢?下一個國家出問題后同樣會拖累美國經濟,直至影響美國的政策。
就業(yè)問題還很嚴重,信心因為金融監(jiān)管方面出了問題而受影響,再加上國際因素的輻射,在這樣一種形勢下,美國經濟雖然起來了,但是沒有奧巴馬原來所設想的那么快。
《財經國家周刊》:你覺得美國的這種經濟現狀還要持續(xù)多長時間?
厲以寧:現在因素是不能確定的。假定西歐經濟進一步惡化的話,會影響到歐元的地位,再就是影響到美國的經濟。所以現在還在觀望之中。
《財經國家周刊》:在外界輿論看來,人民幣匯率問題很可能成為本輪中美經濟對話的一個焦點,你如何看待美方對人民幣匯率的態(tài)度?
厲以寧:如果美國(要求人民幣升值)是一種壓力的狀態(tài),給中國施壓的狀態(tài),那么中國是不會屈服的。
你說我操縱匯率,你的根據呢?我們是有管理的浮動匯率,那就表明了我們并沒有受政府的直接操縱,所以這個指責是沒有道理的。而且國際上所用的購買力平價學說也好,或者均衡匯率理論也好,實際上這些都不能夠說明中國的匯率是在操縱之下的。
人民幣有來自國內的升值壓力,我們要考慮這一點。國內壓力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。
第一個就是人民幣升值的預期會引起國際熱錢流入中國,于是資產市場就被人們所注意,而資產價格的哄抬對中國經濟是不利的。當人民幣升值了,就沒有升值預期了,沒有升值預期,國際資金就不會大量再向中國流了,這就是說人民幣升值預期的害處大于人民幣升值的害處。在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,人民幣不是不可以升值的,兩害相權取其輕,這是第一個考慮。
第二個考慮,人民幣不升值的話,實際上對中國企業(yè)“走出去”不利。如果人民幣升值的話,中國企業(yè)到國外去收購更容易。這是第二個壓力,大家都呼吁要走出去。
第三個考慮,人民幣升值會迫使企業(yè)加快自主創(chuàng)新、經濟轉型,就是說告訴企業(yè),你想跟過去一樣躺在人民幣不升值的基礎上,這個日子已經不多了,你趕快抓住這個時間來自主創(chuàng)新。
所以人民幣升值不是沒有可能的。
《財經國家周刊》:那么,現階段是否要考慮人民幣升值的問題?人民幣升值會有怎樣一個過程?
厲以寧:我們要考慮的是,人民幣不升值會帶來什么問題,升值又會帶來什么問題,各自的弊端在何處?
(人民幣)升值是兩種升值,一種是大步升值,這是不可取的。大步升值或者說一步到位都是行不通的,你知道“位”在什么地方?誰也說不清楚“位”在什么地方。而且,人民幣大步升值,國內準備是不夠的,這樣的話會給企業(yè)突然襲擊,很多企業(yè)會被拖垮。
比較可取的是小步升值,小步升值怎么做呢?有管理的浮動匯率,管理的上下限放寬一點,這個還是由市場來定,擺到哪一步算哪一步,小步升值可能對中國更好。
如果認定小步升值可取,再與不升值比較,兩害之間取其輕,然后就是時間節(jié)點的選擇。具體(升值)時間的問題,還要綜合社會、政治、經濟各方面因素來定。
《財經國家周刊》:在2010年中美戰(zhàn)略與經濟對話中,中美經濟的再平衡是提前釋放出的重點話題。有人覺得中國的高儲蓄率是導致中美關系失衡的一個根源,你認同嗎?要實現中美經濟的再平衡,中美雙方各自需要承擔怎樣的責任?
厲以寧:這是兩方面的問題,不能只怪中國。
美國在高技術進口方面有限制,你在高技術進口方面放寬一點,問題不就解決了嗎?這個責任不在中方,在美方。
當然,我們也應該看到中國的社會保障制度改革還在進行,儲蓄率高能怪中國老百姓嗎?(中國的)社會保障制度跟美國是不一樣的,中國的消費觀念跟美國也不一樣,所以說高儲蓄率不能夠作為一個理由,因為這是由中國的國情所決定的。
從經濟失衡方面來看,美國人應該更多考慮把什么東西賣給中國人。中國急需的高技術產品你都限制出口,還怎么埋怨中國?你多賣一些現在被限制的高技術產品給我們的話,這個(經濟失衡)問題馬上就解決了。
《財經國家周刊》:在此輪國際金融危機結束后,中美之間的經濟關系較危機之前會發(fā)生什么變化?中美之間合作的熱點在哪里?
厲以寧:中美之間的經濟要點最要緊的是兩個方面。
一方面中國希望能從美國那里得到中國所需要的一些產品,包括技術裝備這樣的產品,這個是今后可以合作的。
另一方面,中國仍然是一個需要外國投資的國家,投資中國的大門始終沒有關閉,而且一直是敞開的。中國的投資環(huán)境是日益改善的,你要是看中中國潛在的國內市場來投資,那你就要符合中國的產業(yè)政策。
除這兩方面以外,經濟交流往往和人力資源的交流是結合在一起的,所以雙方應該交換更多的留學生,允許更多的專家互相聘任工作,這都是人才交流的重要方面,這個對促進中美兩國人民之間的了解、兩國的經濟合作,都是有好處的。
《財經國家周刊》:早有一些經濟學者揣測中美經濟一體化進程的問題,在近期的《時代》周刊上,更是發(fā)出了“鷹可以擁抱熊貓嗎”的設問。你怎么看待這一問題?
厲以寧:只要符合互惠互利的原則,不一定非要熊貓和鷹擁抱在一起,那樣只是漫畫式的語言。
中國對外始終是友好的,從互惠友好形象來講,擁抱也好,不擁抱也好,只要符合雙方互惠的原則,符合雙方友好的原則,這樣就好。
另外,需要強調一點,那就是有戰(zhàn)略眼光的美國政治家應該看到,跟中國保持互惠友好關系,對雙方長遠利益都是好的。(張超)